我很沮丧。
我以为我们的时代已经到来,可是整个世界却在转向另一个方向。
欧盟是什么?
个人认为,欧盟的成立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联邦制政治成就。欧盟根本不是人们普遍认为的一个简单的国家联盟。建立在众多国际条约基础上的欧盟,是一个拥有绝对权力的“联邦政府”。换句话说,成员国加入欧盟,并不是简单地加个“微信群”,而更像是地方诸侯效忠中央。成员国与欧盟的关系,并不是中国和世贸组织的关系,而更像是德克萨斯州与美国联邦政府的关系。
为什么说欧盟是一项伟大的政治成就?因为它在完全没有依靠任何武力或战争的情况下,成功地将目前的28个主权国(仍包括英国,因为英国官方还未正式宣布脱欧)集合在一起,建立了一种“地方— 国家—欧盟”的多层次的政治体制。欧盟带给成员国的,是巨大的一体化市场。但与此同时,决定加入欧盟的成员国必须放弃自身的一部分主权,遵从欧盟法律。
位于卢森堡的欧盟最高法院已经明确地通过判例,确立了欧盟法在欧盟范围内的最高地位。我们都知道,如果中央法规和地方法规有冲突,中央法规适用;如果美国联邦法和州法有冲突,联邦法适用。同样的道理,如果欧盟法和成员国法(英国法、德国法、法国法)有冲突,欧盟法适用。根据英国人自己的统计,目前英国大约有50%与经济相关法律来自欧盟。
了解了欧盟与成员国的关系,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英国的一些政客要“忽悠”老百姓公投脱欧。这就和为什么有些德克萨斯州居民号称要独立是一个道理,本质上是地方和中央在权力分配上的矛盾。
欧盟出了什么问题?
把28个不同语言、文化和历史的国家集合在一起,组成一个共同体,困难可想而知。欧盟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政治实验。如同美国制宪先贤在《联邦党人文集》中所倡导的,或是中国历代开国皇帝所实践的,一个新成立的政体最需要的,便是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
布鲁塞尔(欧盟总部所在地)显然遵从了前人的经验。大量的立法,不仅涉及经济和贸易,还涵盖了民生和环境等各个方面。尽管各成员国在将欧盟法转化成本国法律时,享有一定的自由度,但“大政府”的作风还是引发了地方和中央的种种矛盾。
欧盟的创造者们,从一开始就明白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对新生政体的重要性。所以,欧盟的立法流程跟一般的代议制政体不同,并非由其民选的立法机关主导,而必须要由掌握欧盟行政权的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来提议方可立法。换句话说,这如同是让美国参议院和众议院放弃立法权,必须等着总统内阁先提案,他们只有批准的权力。
你不禁会问,欧盟委员会是什么?谁又是它的成员?有趣的是,欧盟委员会的28个成员并不是民选的,而是28个成员国选派的。这导致这个欧盟最高的权力机关,与欧盟的百姓是脱离的。估计放眼欧洲,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欧盟委员会的主席是谁。
这种政治制度的设计显然是在强化中央政府功能和确保成员国发言权之间的一种妥协。同时,最高权力机关不经民选,虽然增加了效率,但毫无意外的疏远了欧盟内的老百姓,这也难怪有些英国人直到投了退欧,都不知道欧盟到底是什么。
欧盟代表了什么?
虽然新生的欧盟自身存在很多问题,但依旧无法掩盖这场伟大政治实验背后的崇高理念——欧洲一体化。一体化的欧洲,就是一个一体化的市场。这个市场的目标就是保证四件事情:人,自由流动;货物,自由流动;资本,自由流动;服务,自由流动。
也就是说,一个比利时人,可以在芬兰、奥地利或者希腊自由出行,不需要任何签证。一个德国造的钢笔,可以随便卖到捷克、克罗地亚或者丹麦,不需要任何关税。一个卢森堡的公司,可以随意到德国、法国或者意大利投资,不会被视为“外资”而增加任何成本;一个爱尔兰人,可以在荷兰、斯洛文尼亚或者瑞典自由工作,不会受到任何限制和歧视。
当然,要实现这四个自由流动,必须成立新的一层政体凌驾在各国主权之上,否则这个目标无法完成。
但自由流动的世界难道不是一个更好的世界吗?
这个世界怎么了?
欧盟的成立,是人类通过政治智慧实现全球化的最好代表。中国,则是近20年来在全球化进程中受益最大的国家。当印有“Made in China”字样的产品填满了全世界超市的货架时,我们这代人真正有机会融入到世界大家庭中。
在我心中,人、货物、资本和服务自由流动的世界,就是美好的未来。我以为,这样的世界观已经深入到我们这代人的脑海里。但显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
阻碍自由流动的说到底就是两种东西:墙,标签。
如今,人们不仅没有想着如何拆掉墙、去掉标签。反而却声势浩大的建起了更多的墙,强加上更多的标签。墙或许挡住了几个好吃懒做的移民,但也挡住了更多的充满才华的年轻人。墙或许挡住了几条敏感信息,但也挡住了更真实更丰富的世界。而通过“穆斯林”、“黑人”、“同性恋”、“女的”、“富二代”、“农村人”这些歧视性的标签去判断一个人,和见到“Made in China”就说是假冒伪劣又有什么区别。
大洋这边的英国脱欧,大洋那边的美国大选,人们早已放弃了对更美好世界的憧憬,眼里全是某些利欲熏心政客勾画出的丑恶。
当我5岁那年跟着父母从呼和浩特来到北京,走出北京站的那一刻,我觉得这个世界“好大”。如今,从美国来到欧洲,此时站在窗前,我觉得这个世界“好小”。
我希望,未来有一天,当我的孩子站在世界地图前,随便指着一个地方,对我说:“爸爸,我长大想去那里工作!”我可以从容地对他/她说:“去吧!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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